灶火通红

　　她家的厨房，墙是用土块砌的，墙根碱土一层。顶上的椽子如玉米杆粗，镀了一层焦黑色。房顶还有三个大小不等的洞洞，那不是天窗，估计是不能承受房泥多年，雨水钻的，灶烟就从那里钻出，房上面覆盖着残雪。我们走进厨房时，她坐在灶台前，火苗向外扑闪着，灶火通红。她手里拿柴向灶膛口塞，眼却看腿上放的书。锅里的水发出还未滚的“嗡嗡嗡”声音，案板上堆放着自己做的、等待下锅的面条。另一边的砂锅敞开着，散发出中草药的苦味。她的脚边放一个芨芨筐，里面盛有疙瘩干柴。她见我们进来，将书放在筐内柴上，忙站起身笑着说：“叔叔来了……”

　　朋友也笑脸回应说：“烧火坐什么饭？”他顺手接开了锅，水里飘着白莱叶、土豆丝、野葱花，油花，热气腾腾，香味弥漫。他揭开旁边的小盆盖，“哦，又是酸菜……”

　　我和朋友出差，经过山区。朋友说这里有一家亲戚，需绕道去看看。他说的亲戚，其实是他对口帮扶的贫困户，该户是母女俩，母亲长年患病，不能劳作。朋友说，女孩上小学五年级，放学回家就做饭干家务。

　　朋友问女孩家要搬迁的近况，她说：“政府已分给了兜底房、羊圈，在一星期就要搬家下山，我还在愁怎么搬家呢？”朋友连忙说：“搬家的事你不用操心，我有大卡车，有人员，我想三天就搬。你不能再旷课了，新学校的名我都报好了……”

　　他们在聊天时，我捡起了筐内柴上放的书，是五年级语文课本，书面上有几个小小柴灰手印。打开书，里面夹着几片枯黄色的白杨树叶子，还有碳素笔写的好几段文字。我问女孩，书内夹树叶是什么标志？他说，山里的学校已没有几个学生，停课半月了。我在家干完活就自学，有不懂得地方就夹一片叶子，做个记号，以后上学时方便问老师，还有一些生词成语也不懂。

　　“你没有《成语词典》吗？”我关切地问。

　　“没有，准备下川后买一本。”女孩有点迫切的样子。

　　朋友说：“你还要啥书，告诉我，全告诉我。”

　　女孩说：“怎么能让叔叔买呢！购书的钱已凑齐了。”

　　我说：“别不好意思，想要哪些书尽管说，哪些书我们都有，放下也是废纸，送给你看。”

　　女孩高兴了，说想要《现代汉语词典》、《小学优秀作文选》、《成语接龙》，《唐诗宋词》，他还想要一本《养羊技术》手册。

　　“你要这本书干嘛？”我有点惊讶地问。

　　“移民区有新羊圈，我想养几只母羊，让母亲添草喂料还是行的，能赚个油盐酱醋钱。”

　　朋友高兴地说：“你的这个想法好，我支持，政府会免费给你提供种羊的。唉！我家的孩子就喜欢刷手机，不知道读点课外书，根本不去羊棚。”

　　这时锅滚了，朋友洗手准备下饭。

　　她将我还的书，习惯的蹲下放在腿上。她抓两个疙瘩柴塞进灶膛，蓝烟涌出灶膛口。红火苗通红地闪出灶膛口。锅里下的饭在大声“咕嘟、咕嘟”，火光照在书面上。（张贤德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