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下的老屋，多依山势而建，有的上下错落，有的门户相对。一个屋子的声音，几乎一个村子都听得到。听得久了，哪家的门轴的响声怎么样，是进门的响声还是出门的响声，都能辨别出来。
老屋的屋檐下、房梁下，经常有燕子衔泥前来筑窝，这些燕窝“竣工”后，屋子便有了呢喃燕语。那年头燕子似乎特别多，燕窝有时就筑在饭堂的上面。家里人对燕子的光顾都很欢迎，哪怕把饭桌移个位置，也绝不逼燕子搬往他处。在缺油少菜的当年，听着梁间燕语，不太好下咽的饭菜也变得顺溜了许多。而安家在墙基缝隙里的蟋蟀，也时有带着泥土气息的歌吟传出。
老屋虽然破旧，但却是一个温暖的家。下雨的时候，声音是从屋顶上传开来的。农家屋顶上的瓦片，总能与或疏或密、或急或缓的雨点合奏出不同韵律的乐音。当雨点打断了草丛树阴的虫吟鸟唱之时，屋瓦上的雨声就是谐美的天籁。在小时候，我更爱听的是从屋瓦沟下淌的雨水发出的声响。几十挂甚至几百挂上连屋顶下连地面的雨串，织成一道平面的水帘，把老屋的墙面遮蔽得水雾蒙蒙。
老屋院内的两口大水缸，石做的，成色不错。质量好一点的放在厨房里头灶沿的下方，用于储存饮用的水。质量差一点的放在屋檐下，用于储存洗刷用的水。两个水缸盖都用杉木做成，里头的那个结实得多，外面的那个，由于经常用，有点破裂。
我轻轻抚摸着水缸边的青苔，凉意沁人。缸里不再盛水，只盛着时光和一层厚厚的尘埃。几十年了，能印证我逝去的那段生活历程的只有这石缸了。它为我盛水，盛过日子的苦难和乳汁般的甘甜。它让我反刍往昔岁月的艰辛，回味童年生活的贫瘠和苍白，和与之相随的那份恬静和快乐。
如今， 父母老了， 我们多次劝父母到城里享福。老人们不肯离开老屋，那是因为老屋是老人们的根。守着老屋，其实就是在守候着老人们大半生的希望与梦想，骄傲与自豪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