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炊烟

　　冬日炊烟，别具风致。

　　木叶凋零，村庄，不再被浓荫所遮蔽，豁然变得疏朗起来，洗练而宁静。天高地厚，村庄，像一个宁馨儿，安安稳稳地熨贴在大地上。天寒了，地冷了，家家户户都生起了煤炭炉子，一根根的烟囱，在屋顶上耸立着，是俗世间伸向天空的一声声温情的问候。许多人家，以炉代灶，于是，炉烟也就变成了灶烟，炊烟的概念，因之扩大了它的外延。

　　天寒，炊烟也变得凝重起来。

　　无风的日子，从远处瞭望村庄，映目的，竟是一根根的烟柱，王维诗曰“大漠孤烟直”，其实，冷寒无风的天气，一根根烟囱冒出的炊烟，犹然给人一种“烟直”的感觉。烟柱沉沉，厚厚，举步维艰般缓缓上升，升到一定高度，才徐徐散开。此时，黑烟已然变成了白烟；烟一白，就好看，浓浓的白烟或者淡淡的白烟，才更像炊烟的样子；若然炊烟，似馒头般的白净，那么，你就会从炊烟里闻到更浓更浓的饭香。

　　微风起，炊烟，便弥散开来。我喜欢看炊烟“弥散”的那份情状，那种“弥散”，极其缓慢，徐徐、缓缓，缠缠、绵绵，飘逸、缭绕，仿佛有着一些不忍，充满了一些依依惜别的深情；房前屋后的树枝，纵横交错着，把正在散逸的炊烟切割、剪裁，但总是“剪不断理还乱”，“乱”出种种形状，“乱”出形状种种：团团，片片，丝丝，缕缕……

　　于是，整个村庄，便处在炊烟的缭绕之中，缠绕之下；炊烟，把所有的空间，织成一个梦，一个宁静的梦，一个温馨的梦，一个美丽的梦。人在梦中，人便也宁静，便也温馨，便也美丽。岁月静好——看那冬日的炊烟。

　　若然，寒风骤起，炊烟就会迅速被撕扯开，一团团，一片片地被风抛向天空，于是，与天空相融，变成空中的一团云，一片云，成为空中的游子，带着一份乡情的记忆，在空中游历，游历。游历到某一高度，或者某一个地方，也许，就会变成一片片雪花，以一种悠然的姿态，降落大地……

　　雪花皎皎，从空中飘然落下；炊烟袅袅，向空中逸然而去。

　　这是一场炊烟与白雪的交流，是一场圣洁的交流，亦是一种舞者的交流。雪花是灵动的舞者，炊烟是舞者的裙纱，舞姿翩翩，雪花在其中沉醉，在其中销魂，最终，以一种最圣洁的安眠，沉睡在房顶上，树枝上，大地上……沉睡在炊烟的梦中。

　　于是，一夜之后，天地间，皑皑一白。

　　那个早晨，醒来，你站在庭院中看雪，看炊烟。此时，雪的白与烟的白，就形成了一种映衬，烟白，雪更白；雪静，烟灵动。气压低，一些炊烟，便在屋顶上弥漫开来，弥漫开来……如纱如锦，如梦如幻……整个村庄，亦是如此，仿佛，此时的炊烟，倒成了雪的灵魂，飘逸于她横陈的玉体之上。动与静，达到了完美的结合，让人感觉真美，真美。

　　雪后初霁，冬日的阳光照在村庄上，照在冬雪上，也照在炊烟上。眯眼望去，那纯然一白的雪，竟然散射出七彩的光芒，正所谓“融七色于一白”，是也。炊烟飘逸在白雪间，于是，那炊烟，便也色彩丰富了起来，丰富了起来。

　　炊烟，不再是单纯的黑，或者单纯的白，炊烟的色彩，更为丰富，比如，早晨的炊烟，可能是蓝色的，深秋天空一般的蓝；黄昏的炊烟，则可能是紫色的，庄稼成熟一般深厚的紫。

　　多少年来，我甚至觉得，那其实，也是村庄的某种心情：一种清爽、愉悦的心情，一种成熟、丰收的心情，或者，其他的一些更为美好的心情。

　　冬日的炊烟，多姿的炊烟，多情的炊烟。（路来森）